1400年前,有这样一群人,他们作别家人,与马匹相伴,赤脚走过人间最为艰险的4000公里,从一个高原到另一个高原,从一座雪山到另一座雪山,将茶叶换成皮货和马匹,勾连云贵与青藏,连接版纳与布达拉宫。
若是换做没有公路的从前,昆明到丽江500公里的山路,即便骑马,也差不多要整整一周,如今,有了高速公路,也有了汽车,五百公里的路程,只需要五六个小时而已,但千百年来,无数历史先人们却完全依靠人力和骡马踩踏出一条亘古长存的道路——茶马古道。
如今,我们行走在茶马古道上,再也不需要披星戴月和风餐露宿,再也不需要为马匹的粮草担忧。同样的茶马古道,同样的一群行者,却是两个时空,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
今年是茶马古道命名二十周年。1990年,六个年轻人100多天的徒步考察揭开了这条古道神秘的面纱。陈保亚,作为六位行者之一,向我们讲述了发现茶马古道并为其命名的经过。
发现茶马古道
1987年7月,云南大学的年轻教师木霁弘和他的大学同学徐涌涛一起到金沙江边考察方言,在和当地人的聊天中,听其中一个人说他曾赶马到过印度。于是,他们想要亲眼看一看这条路。
随后在当地人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塔城一条石板铺就的道路上。这条小道仅有一尺多宽,据说顺着这条古路可以从维西走到德钦,再从德钦进入西藏,然后到达印度。但当时他们不太相信,这条不起眼的小路能通向遥远的印度。
后来,他们来到一个叫塔村的地方,那里的历史遗迹让他们开始重新思考古道的问题。在唐代,吐蕃和南诏的军队曾在塔村进行过几次大的战争,贞元十年(794年)正月至三月,南诏不失时机地突袭了神川铁桥,摧毁了吐蕃在神川的大小堡垒,迫使吐蕃势力退出南诏,守居在神川以北今云南迪庆州中甸、德钦及川滇边界一带。
战争结束后,南诏和唐朝军队把铁桥熔化,铸成了一个铁柱以表奇功。木霁弘他们看到这些历史遗迹时,产生了一个又一个疑问:这场历史上著名的战争必然会耗费大量的兵力,那些参战的士兵是怎样到达这里的呢?是不是真有一条神秘的古老通道?
木霁弘想到了传说中的“南方丝绸之路”。
公元前138 年,张骞奉汉武帝之命出使西域──大月氏,在大夏见到了筇竹及木棉布,经询问得知,西亚有一条商路经身毒(印度)通往云南和四川。张骞被囚十年之后,回到汉朝,向汉武帝禀报了西域诸国的各种情况,并告诉他,汉域版图中的云南及四川同印度、波斯有着商贸往来。
张骞推测的这条蜀身毒道(云南、四川通往印度的古道)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被一些学者称作“南方丝绸之路”。但木霁弘和徐涌涛认为,丝绸并不能算作真正意义上大西南同外界商品交易的主体。
然而,在西南地区,什么才是这条古道主要的贸易商品呢?木霁弘在采访当地的一个叫松秀清的老人时了解到,中甸现在还流传着茶会的古老习俗。茶会就是一个以茶为媒,男女青年一块唱歌跳舞的聚会。“既然当时是拉茶赶马的,我们能不能叫茶马之道?”木霁弘后来回忆说。
通过对一些史料的研究,他们认定,在历史上的确存在一个专门进行茶叶贩运的贸易通道,而他们所见过的小道正是这条通道的一部分。随后在一本书的序言里,他们第一次提出了“茶马之道”的说法。然而,这种说法在当时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反响。
1990年7月,木霁弘、陈保亚、徐涌涛、王晓松、李林、李旭六个年轻人,拿着从中甸县志办申请来的6000元经费,带着一队马帮,牵着猎狗,从云南中甸北上到西藏昌都,再向东横穿横断山到四川康定,最后回到中甸。他们要印证茶马之道的真实存在,并在沿途进行一些学术考察。
他们这次行程经受了各种意想不到的考验,随时都要面对死亡的危险,深山的洞穴中,陡峭的岩石下,一堆堆白骨,提醒着他们行走此路的艰难。
最后,他们用三个多月的时间,步行两千多公里,翻越几十座4700米以上的大雪山,跨越金沙江、怒江、澜沧江等数十条激流险滩,对滇、藏、川大三角地带的语言文化作了系统的考察,收集记录了近百万字的资料,拍下了三千多张纪实照片,录下上百盘民间故事和音乐磁带,采集了上千个实物标本。
考察结束后,他们把亚洲大陆上这条庞大的、以茶叶为纽带的古道网络命名为茶马古道,而他们则被人称作“茶马古道六君子”。那么,这条存在了千余年的中国西南贸易通道是怎么形成的呢?
征服了世界屋脊的古道
茶马古道是一个庞大的交通网络,主要的线路有两条,一条是从云南的思茅、普洱等地出发,向北经大理、丽江、中甸、德钦到西藏的邦达、昌都、洛隆、林芝、拉萨,再经由江孜、亚东分别到缅甸、尼泊尔、印度;另一条是从四川的雅安出发,向西经泸定、康定、巴塘、昌都到拉萨,再到尼泊尔、印度。它们的起点都是盛产茶叶的地方,主线的沿途还会延伸出无数支线,像一张巨大的网把滇藏川大三角区域紧密地连接在一起。
其实,很久以前,中国西南大三角地带的人就已经通过山间古道互相来往了。这里的地理情况十分复杂,山道险峻曲折,货物的运输只能靠骡马、牦牛驮和人背的方式,于是,在中国内地和西藏地区之间出现了很多靠人和马的脚力踏出的马帮古道。
在这些马帮古道上运输的物品,除了丝绸、蜀布以外,最重要的物品就是盐。盐作为人们常年生活的必需品,并不是每个村寨都有能力自己开采,很多村落都必须到很远的地方去获取,因此,以某个盐井或盐的集散地为中心,向四周辐射的盐运马帮古道就形成了。
大约在唐代,茶传入藏族地区。据《藏汉史集》记载,松赞干布之曾孙都松芒波杰说,“在我患病期间不思饮食,只有饮用小鸟衔来的这根树枝泡的水比较奇妙。它能养身,是一种治病良药。” 从中可以看出,茶在传入藏族地区后,最初是被当作保健药物使用的。
到了唐末,茶逐渐成为藏族每天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这与藏族人的饮食结构有关。藏族人在高寒、缺氧的气候下,为了御寒,日常所吃的多为牛羊肉、糌粑、奶制品等油脂重、不易消化且缺少维生素的食物,而茶叶成分正好弥补其不足,起到了提神化食的作用,也就是所谓的“以其腥肉之食,非茶不消;青稞之热,非茶不解”。藏族形成了对茶的全民依赖,一句藏族谚语最能反应出藏族对茶的依赖到了何种程度:“加察热!加霞热!加梭热!”意思就是“茶是血!茶是肉!茶是命!”
但最大的问题是,西藏地区本身并不产茶,只能通过贸易获取。根据史料记载,当时在河西及青海日月山一带就已经开始茶马互市,茶叶被大量运往藏区。藏族人对茶的依赖使马帮古道产生了根本的变化。为了满足西藏地区的人们对茶的常年需求,那里的人就必须穿越横断山向茶叶生产地远征,茶马古道最终形成。
在横断山脉的高山峡谷中,至今还保留着大量时代久远的古道遗迹,如众多的摩崖石刻、玛尼石堆,甚至石头上都有很深的马蹄印和拐杖的痕迹。
一条承载繁荣的大走廊
从久远的唐代开始,直到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滇藏、川藏公路的修通,历经岁月沧桑一千余年,茶马古道就像一条大走廊,连接着沿途各个民族,发展了当地经济,搞活了商品市场,促进了边贸地区农业、畜牧业的发展。与此同时,沿途地区的艺术、宗教、风俗文化、意识形态也得到空前的繁荣和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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